我們一生下來就進行呼吸,直到我們的生命結束。呼吸和心跳一起,是判斷一個人是否“活著”的最明顯的特征。只要摸一摸頸動脈看看是否在搏動,或者把手放在鼻孔前感覺一下有沒有“氣流”,就可以基本上知道這個人的狀況。
我們都知道,呼吸的主要作用就是吸進氧氣,呼出二氧化碳。氧氣進入身體,“氧化”食物中的一些成分,釋放出能量來合成“高能化合物”ATP(化學名稱叫“三磷酸腺苷”),供我們身體里面的各種需要能量的生命活動使用。氧化過程產生的“廢氣”就是二氧化碳,從肺部經過鼻腔排出。這就像火力發(fā)電廠里燒煤(也是消耗空氣中的氧氣),把燃燒釋放出來的熱能用來發(fā)電,煤燃燒產生的“廢氣”二氧化碳則通過煙囪排出。
從表面看上去,這一切似乎都簡單明白??墒侨绻腋嬖V你,我們呼出的二氧化碳分子中的氧原子,并不是來自我們吸進的氧氣,你一定會覺得奇怪:二氧化碳分子里面的氧原子是從哪里來的呢?我們吸進的氧氣又“跑”到哪里去了呢?要回答這些問題,要先了解什么是“燃料”,然后再比較火力發(fā)電廠和我們的身體在“燃燒”這些“燃料”時有什么不同。
不管是人的身體所使用的“燃料”(主要是葡萄糖和脂肪),還是火力發(fā)電廠用的燃料(主要是煤或者石油),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,就是都含有大量的碳和氫。不管是單獨的碳(比如在焦炭和木炭中碳的含量都在85%以上)、單獨的氫(比如火箭發(fā)動機用的液化氫),還是富含碳和氫的物質(如葡萄糖、脂肪、煤、和石油),都是很好的“燃料”。它們與氧結合時都會釋放出能量。
不過在所有這些燃料中,碳原子和氫原子并不是“各自獨立”,“彼此無關”的,而是通過“化學鍵”彼此連在一起,形成分子。石油主要是由各種“碳氫化合物”組成的。碳原子彼此相連形成長鏈或環(huán),上面再連上氫原子。脂肪里面的脂肪酸也是在碳原子的長鏈上聯上氫原子,只不過還有一個叫“羧基”的“頭部”。葡萄糖的分子的“骨架”是由6個碳原子連成的鏈,其中的5個碳原子各有氫原子和一個“羥基”(由一個氧原子和一個氫原子組成的基團)與之相連。空氣中的氧也不是以單原子狀態(tài)存在的,而是兩個氧原子彼此連在一起,形成氧分子。
要讓燃料里面的碳原子和氫原子和氧氣里面的氧原子結合,首先就要把這些“化學鍵”打開。這就像人的兩只手都和別人的手拉住了一樣,再想和另外的人拉手,原來拉住的手必須要放開。 可是破壞化學鍵是需要能量的,就像把兩只拉住的手分開需要用力一樣。可是在常溫下,自然界中又沒有什么另外的“手”來把化學鍵“拉開”。所以把煤堆在露天(和空氣中的氧氣接觸)一般并不會自動燃燒。把石油曝露于空氣中一般也不會自動“起火”。
那怎么辦呢?一個辦法就是用高溫。溫度是分子運動激烈程度的量度。溫度越高,分子運動越激烈,速度越快。當燃料分子之間猛烈碰撞時,碰撞的力量就可以把化學鍵打開,就像猛撞一個人可以把他拉著的手撞開一樣。不過“撞開”化學鍵所需要的溫度通常是很高的,常常需要千度以上。這就是“燃燒”?;鹆Πl(fā)電廠就是利用“燃燒”過程讓燃料里面的碳原子和氫原子與氧氣里面的氧原子結合的。燃燒放出的熱量,又可以繼續(xù)加熱尚未燃燒的燃料分子,所以燃燒過程一旦開始,可以自己維持下去,直至燃料耗盡。
這個辦法對發(fā)電廠有效,可是對人卻不行。我們的體溫是37攝氏度。38度就算是“低燒”,39度、40度就是“高燒”,人已經很難受了,哪里還能經得住上千度的高溫 那人又是如何在37度“燃燒”這些“燃料”的呢?
和其它生物一樣,我們的身體也是很“聰明”的。直接打開化學鍵不行,就“繞個彎子”,先讓“燃料”分子(比如葡萄糖)和一種蛋白質結合。蛋白質是很復雜的大分子,上面的許多化學基團就像生產線上的“機器手”,從多個角度“拉住”要被打開化學鍵的分子。這樣一“拉”,化學鍵就變弱了,就比較容易打開了。而且打開化學鍵的反應也不是“一步到位”,而是經過若干中間步驟,每一步需要的能量都比較少,這樣在體溫下化學鍵就可以被打開了。這個過程就叫做“催化”。具有“催化作用”能力的蛋白質就叫做“酶”。比如把氫原子從“燃料”分子上脫下來的酶就叫“脫氫酶”。
打開化學鍵的問題解決了,如何使碳原子和氫原子與氧結合還是問題。如果像在火力發(fā)電廠中一樣,讓碳原子和氫原子直接和氧原子結合,釋放出來的只能是熱能。雖然熱能在維持我們的體溫上有些用處,但是許多生命活動所需要的能量卻不能靠熱來供給,而必須以ATP這樣“高能化合物”中的化學能來供給。所以碳原子和氫原子必須也繞個“彎子”才最后和氧原子結合,在這個“彎子”中把釋放出來的能量變成ATP里面的化學能。
先說氫原子。這些“燃料”分子中的氫原子被脫下來以后,先把它里面的電子“拿”出來,再讓這些電子經過一條復雜的“通路”。這條“通路”主要由蛋白質團塊組成,專業(yè)名詞叫“呼吸鏈”。電子在這條“通路”上分幾步“扔出”能量,用來合成ATP。等到把能量“扔”完,電子“精疲力盡”時,再由酶“催化”和氧氣中的氧原子結合,同時把失掉了電子的氫原子核(叫“氫離子”)“檢回來”,一起生成水分子。這個過程是在細胞里面的“動力工廠”叫做“線粒體”的結構中進行的。所以要問我們呼吸時吸進的氧氣“跑”到哪里去了,答案就是“跑”到線粒體中,和氫原子(電子加氫離子)結合變成水了。
碳原子的情況比較麻煩。既不能讓碳原子直接和氧氣中的氧原子結合,也不能像氫原子那樣,把它的電子“拿”出來,走那樣一條“通路”,因為失去一個電子的碳原子是很不穩(wěn)定的。那怎么辦呢?這里我們的身體更顯出它的“聰明”來了,就是采取“偷梁換柱”的方法,把碳原子中的能量轉移到氫原子上面去。這樣就可以通過氫原子這個“替身”來釋放碳原子中能量以合成ATP了。
這是怎么做到的呢?就是往“燃料”分子上“加水脫氫”。水分子是由一個氧原子和兩個氫原子組成的。往“燃料”分子上加水以后,氧原子“歸”碳原子所有,而氫原子卻被“脫”下來,進入那條釋放能量的“通路”。這樣既讓碳原子和氧原子結合,脫下來的氫原子又作為碳原子的“替身”,去完成釋放能量的“任務”。所以如果要問我們呼吸時呼出的二氧化碳分子中的氧是哪里來的,答案是,除了“燃料”分子中原來就和碳原子結合的氧原子外,另外的氧原子是從水分子來的。
除了在“燃料”分子上直接“加水脫氫”,還有更“迂回”的“加水脫氫”的方式,那就是通過磷酸。磷酸“送”給碳原子的那個氧原子,隨后又從水分子那里“補”回來。這里面涉及的步驟就更多了,但是“凈效果”還是把水分子上的氧原子加到“燃料”分子中的碳原子上。
通過這些“迂回曲折”的步驟,我們的身體就化解了在體溫下“燃燒”食物中的“燃料”分子的難題,而且能夠高效率地利用“燃燒”過程所釋放出來的能量??吹竭@里,你能不佩服生物進化過程的“聰明”?